飄浮於夢裡

作者：小火

　　被召喚出來，大概是那孩子十一歲的事。

　　清秀的臉蛋不見天真，橘金色的眼底除了看見他的欣喜以外還掩上了一層黑暗。

　　釘鞋早就快磨破，穿著長襪的腿也滿是灰塵－－更正確來說，全身上下都是擦傷。

　　高瘦的男人拍了拍手，宣告那孩子「合格了」，那孩子只是解除了他的召喚，一步一步，扶著欄杆離開了球場。

　　其他化身的情況他不清楚，但身為那孩子化身的他，是能從自己的世界－－那片紅黑的天空壟罩的大地，看見那孩子的世界、那孩子的一切、接收那孩子的知識、理解她的心念。

　　缺點在於他不能發言，實際上他也不是很想對一個嬌小的女孩說什麼話。

　　唯一見面的方式，就是讓那孩子從夢到這裡。

　　開始他只是給了些暗示性的場景，火苗、紅黑色的天空、赤色大地、插入地面的刀，慢慢地描繪出輪廓。

　　對他來說，他是沒有什麼時間感的，外頭過了多久，他是把畫面接到時鐘上才知道的。

　　漸漸地，那孩子一夜無夢時，他的「世界」跟那孩子的合在一起，他能在她房間走動，但是什麼都碰不成，像幽靈一樣，仍處在兩個不同的空間。

　　但是那次，他才終於看到，他的主人、他的召喚者，是什麼樣子。

　　黑色的長髮很直，但似乎沒怎麼在修，髮尾雖然是平的但是卻有些長短不一，手臂比起同齡的女孩似乎纖細更多，整個人橫著看豎著看都不是健康。

　　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化身使。

　　但這是他的主人。

　　承載著能召喚他的，龐大精神力的，小小的主人。

　　這樣的人能使喚他嗎？開始他是這麼想的。

　　但逐漸地，那孩子從夢中抓住了什麼，夢與世界的連接開始了。

　　最初他選擇冷漠對待，一大一小就這麼互瞪一個夢的時間－－有時候是一天、一個晚上，甚至一分鐘，誰說這不可能？有人在夢裡度過了一生的時間才醒來，發現自己只睡了幾個小時。

　　過了幾天，那孩子再度來到他的世界，但是卻趴在地上，他說小心吃土也不理。

　　終於他忍不住要把小孩拎起來時，他沒戴手甲的那隻手被咬了。

　　嗯，牙齒滿利的。他冷靜地想，用另一隻手把那孩子從自己的手上拔開來。

　　簡直像一隻即將被虐待而死的貓一樣，虛弱地張牙舞爪。

　　他回想了一下這幾天小主人做的事情，訓練訓練訓練訓練訓練訓練訓練……

　　……怪不得是這死人樣。

　　黑色長髮遮住的臉明顯就是在說「都是你害的因為你都沒有回應我的呼喚所以我的訓練遭到加倍加倍加倍加倍」云云，碎碎念了很久後就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了。

　　小主人身高近一百五十公分，但是和他有七十公分的身高差，這樣的差距讓那孩子成了名符其實的小主人－－抱在手上剛剛好。

　　對他來說小孩子的拳頭一點威脅都沒有，那孩子不知道踢踢打打掙扎了多久才停下來。

　　他才想到十一歲的孩子應該早就脫離有這種舉動的年齡了，從這孩子的心理年齡來看應該更是如此。

　　如果是到夢裡才發洩出來，那之前的生活到底是怎麼樣的？

　　他很認真地想，這孩子要是小小年紀就得抑鬱症就不得了了。

　　……然後那孩子像是聽見他的心聲一般，用力揍了他的下巴一拳。

　　然後，那孩子開始試著對他說些「現實中」的事情，他沒有說他都看著，只是聽著。

　　例如磯崎鏟到她的球就一臉跩樣、隼總老拽著她問要不要化妝塗個口紅什麼的也好、篠山老是不知道自己髮膠在哪問來問去卻在自己房間浴室裡找到了等。

　　又或者是有時候帶著棒球帽不小心走到男廁卻沒有被發現走到女廁卻差點引來尖叫，結果被其他人拿去調侃、有些菜鳥沒長眼睛衝著她是女的恥笑她接著被狠狠教訓一頓才學乖－－噢，他是幫兇。

　　兩年過去，他讓自己變得開朗、有些三八，稱呼那孩子「親愛的」。

　　數年後他又會是什麼樣子？

　　也許，數年後那孩子不再需要他；也許，數年後他已經隨著那孩子離開人世。

　　那種事情就讓風吹到遙遠的彼方忘記它吧。

　　也許到了很久以後，他會發現，其實他一直都站在起點看著那孩子往遠去，而他依舊沒有改變。

　　也許再久一點往後看時，那孩子會帶著真心的笑顏，拉著伴侶，踩過自己腳下這黑白的旗格線。

　　　　　－Their dream have been continuing until they die...－